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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7月13日 星期一

宮崎駿導演 邊野古基金會共同代表 記者會全文

譯者/RIDER


  﨑駿導演今天在二馬力事務所(豚屋)舉辦記者會,包括星野康二社長、鈴木敏夫製作人、川上量生製作人、日本電視台執行製作奧田誠治皆到場。這場記者會限定「日本外國特派員協會」的海外媒體會員參加,也因受限於事務所場地不大,只容得下 30位記者參與。

  宮﨑導演先和大家寒暄:「炎熱當下,大家辛苦了。什麼話都可以講的,敬請發言」,並告訴大家會盡可能回答所有問題:「我會回答到大家都精疲力盡為止」。對於各家媒體要求看向鏡頭的要求,導演雖然苦笑著說:「這應該不是一場露笑容的記者會吧」,卻還是一一滿足大家的要求。



以下是記者們的提問與導演的回答全文。







「我想安倍首相是想以一個“改變憲法解釋的偉大男人”之姿在歷史上留名,但我認為那是很愚劣的。」


ー引退之後,導演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?

  我和以前一樣,什麼都沒有改變。只是來的時間晚大約30分鐘,回去的時間早了大約30分鐘。

ー有在拍新動畫嗎?

  現在正是要著手的時候。目前持續在進行當中。

ー「風起」片中,涉及軍事產業逐漸發達,我想導演也做過了許多調查,而在安倍政權下,兵器的生產、輸出,我想在今後都會更加活潑化,您是怎麼想的呢。

  我認為這是非常遺憾的事。

ー導演先前有發出對邊野古的協助聲明。在那之後的進展如何呢?另外,對導演來說有直接的困擾之類的嗎?

  沖繩的人有過半數以上都反對在邊野古建造基地。雖然這還沒有得出最終結論,但我想今後,困難的道路應該會持續下去吧,而就是為了把那個永續地、為了長久地持續下去,才設立了基金,要做所有能做的事,正是基金會的目的。

  (關於直接的困擾)那是沒有的。比起那個,倒是有好幾個偷偷靠過來跟我說「謝謝」的人。不知道為什麼要偷偷的…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來就好的(笑)

  我當上共同代表的時候,一直以來內人都沒有說過些什麼,可是當我允諾進行回覆時,她非常為我高興。

ー這個禮拜,對日本來說是重要的一週。國會上正在進行安保法制的議論,預期16號會做表決。雖然安倍政權說這對確保日本的安全保障是必要的、但您是怎麼想的呢?

  雖然話題有點扯遠了,伊拉克戰爭發生當時,日本的電視上,有位英國政治學者在受訪時作出回答了。

  簡短敘述那段內容的話,他說:"這場戰爭的結果,將會是美國從阿富汗和伊拉克返回自己的牧場去吧。然後,世界會更加混亂吧"。

  我認為現在,安倍政權在做的事,就是在想著那件事,然後在思考著該用什麼方法拿到。我認為要正好相反比較好,也就是說,我認為靠軍事力量來遏止中國的膨脹是不可能的。必須思考更不一樣的方法才行,我認為就是為此我們才設立了和平憲法。那樣的想法今後也不會改變。

ー關於下個月預定的70周年談話。對此您是怎麼想的呢?您希望含括的是什麼樣的內容呢?

  該談話是中國現在的政治情勢、經濟情勢,日本的政治情勢、經濟情勢的反映,我認為那份精神距離「從歷史學習」這回事已經相當遠了。所以我是不怎麼期待的。

ー我無法理解的是,關於核電廠政策,安倍首相的人氣很低。可是他在選舉卻一定會得勝。其中的理由,部分不正是肇因於日本的左翼、自由派(liberalism)不怎麼強的現狀嗎?導演既是創作者,也是知識分子,要說是隸屬哪一邊,我認為是屬於自由派,您覺得為什麼左派無法在日本結成強大的政治勢力呢?

  民主黨最初的總理,對於沖繩基地的問題,也是一位清楚明白指出:"應該由日本全體來背負,光是讓沖繩來負擔是錯誤的"的人。可是,立刻就因為黨內的勢力鬥爭給拖下台了。接著在那之後,地震和核電廠還有接連發生的災厄來訪,在那片混亂當中,自民黨過去想作卻始終沒能做到的消費稅,終究變成要由民主黨決定的困境了。

  我認為是這份結果才導致長期政治的無力感、不信任感在這個國家內蔓延。自民黨並非獲得過半數的支持,而是因為許多人沒去投票才奪得天下。因此,還會再改變的。我認為這不是永續性的東西。

  我想安倍首相自己是想以一個“改變憲法解釋的偉大男人”之姿在歷史上留名,但我認為那是很愚劣的。


ー您最想對海外媒體傳達的訊息是什麼呢?

  因為我在此職責,是以邊野古基金共同代表的身分站在這裡,對於邊野古的基地問題、沖繩的人們希望能將基地撤除的這件事,要是能如願傳達的話,真的會覺得很開心。

  還有一點,就是剛才的,日本和中國的問題,有關共同聲明,我是個認為“那場侵略戰爭是完全的過錯,對於帶給中國眾人浩大損害,必須明言有在深刻反省”的人。把這個用作政治上的討價還價,雙方做些亂七八糟的事並不好。我認為沒有一切政治關係,對於我們日本長期的時間,在大陸進行愚劣的行為,必須要深刻反省才行。我也知道有許多人會想忘掉那些事,但那是不能夠忘卻的事情。

ー您認為安倍首相是想以“改變憲法解釋的偉大人士”之姿在歷史上留名嗎?

  我認為他本人是那樣想的。但不會留下來吧。

  請讓我說一下。這張紙片,是突然送到我這裡的。是有關就任共同代表的委託書,還有就是要在答應、或不答應上面畫圈的紙裝在裏面。



  因為我沒有能成為共同代表的資格或能力,原本真的是很困惑的。只不過啊,所謂沖繩的問題,在這裡雖然不太能表達清楚,其實在我很重要的朋友當中,有人是沖繩人,這個人在沖繩歸還那年,是在1972年5月1日被歸還的,他為了就讀東京的大學,在4月28日拿著護照和寫有黃色傳染病預防注射的紙張來到東京。當時那個人所感受到的所有情感,雖然這是非常受壓抑的感想,但只要一回想起當時的事,我就覺得非常對不起沖繩的人。所以,我才接下成為此代表。(導演泛著淚,哽咽地講述這段回憶)



「我並不喜歡美國的文化。」


ー我理解安倍政權無論在基地問題或安保法制,都是站在“與美國的關係上,那是必要的”的立場。導演針對日美關係,是如何看待的呢?這樣下去好嗎? 還是請告訴我們,您有認為“應該要這樣做”的想法嗎?

  對此問題,總之我在美國有相當多非常重要的朋友。他們是極為誠信可靠,真的是友情深厚的朋友,可是我並不喜歡美國的文化。無論是美國的生活樣式,還是滲透到日本的許多形形色色的生活作風,因為我基本上是不喜歡那些的人,所以只能用那樣的有色眼鏡看待。

  現在,雖然沒辦法在這裡講述出具體而言是圍繞著什麼樣的方針,但因為我是在“大量消費文明終有一天會迎向終結吧”的預感裡活下來的,所以就請放過我不予回答了。

ー安保連法案有很多國民也說搞不清楚,憲法學者也幾乎都說反對。對要打算強制表決的做法也被疑問看待。並且自民黨的部分會議上,又有針對沖繩新聞的發言。有些人質疑民主主義是否正一點一點地崩壞。就表達立場來說,導演您感覺如何呢?

  他們原本就是那種程度等級的人。我覺得那只是他們自己覺得人數比較多,露出了專橫跋扈的樣貌罷了。

  不是太好的回答(笑)真是非常悲哀的回答(笑)

ー在「風起」片中,就導演的意圖而言,我認為提出的是和平主義的想法,但我想也有觀眾誤解成其中是在作軍事上的美化。以前,法國媒體向三島由紀夫提問時,他曾回答所謂的日本人是"無形" (invisible)的。導演認為所謂的日本人是什麼呢?

  我覺得,因為是住在社會右側邊緣島嶼上的人們,應該是能和平生活的一群人。我就只有那樣的想法而已(笑)。

  要說這片水源、綠意和資源的話,也只是足夠收穫糧食的程度。但是我們現在所過的生活,卻是從別處搜刮來聚在一起,要把那些都使用殆盡,就是那樣的生活。那應該不會持續很久了。

  所謂的日本這回事,我是不清楚。雖然不清楚,但我認為真正必要的智慧,是悄悄地在世界的一隅待下去,那才是最正確的。

ー文部科學省(譯按:相當於我國的教育部)提出要廢止所有人文社會科學的方針。針對此方針您有何想法呢?

  我覺得他們對歷史這東西的感覺變得極為遲鈍。他們對於“現在身處在擁有歷史的場所”這樣的感覺變得很遲鈍,並且還會這樣持續下去吧,像這樣的感覺,我認為正在這個國家蔓延。

  第二次大戰以後,日本處在冷戰的夾縫中間,所謂的保守和革新,要選民主主義或社會主義,在那樣的冷戰構造當中,一路動搖走來。那是在冷戰結束以後,也就是蘇聯解體後,一清二楚的根據,也就是說,我覺得是喪失了劃分保守與革新的根據。我認為那之後的重建,對革新的一方來說都還尚未完成哦。

ー核電廠預定近期再度運轉。您是怎麼想的呢?您認為日本應該放棄核電廠嗎?

  是啊。像這樣盡是地震、盡是火山的國家,居然有什麼核電廠是很荒謬的。

  就連這片土地,真的是不久前由火山噴發而產生的土地。我目前住在東京和埼玉之間,住在那裏川流沿岸的小土地上,其實要是東京灣掀起海嘯高潮的時候,根據東京都的危機地圖,我家也是會沉沒的。就是那個規模,是十分壯烈的規模。那種事是有可能發生,不,是確實會發生的吧。我們就住在那樣的國家裡。

  要說"這裡會有海嘯嗎",雖然意見會分歧,我許多朋友都會說“不會有那種事吧”,但實際上總有一天,富士山會噴發,變成像巨大的阿蘇山那樣,這個國家真的很沒概念。現在就處在以“沒概念”這回事為前提,非活下去不可的階段。在那樣的地方居然會有什麼核電廠是很荒謬的。

  更甚者,說到是為了什麼要在沖繩建造基地,就是因為那裏是封鎖中國的最前線對吧。可是如果說,為何美國想在關島擁有海軍陸戰隊,那是因為無法在最前線設置最強部隊的緣故吧。畢竟不論珍珠港也好、克拉克國際機場也好,都是因為那裏有最強的基地,日本海軍才會進行攻擊。就因為一定會變成那樣。我覺得把沖繩當作據點,即便是美國的戰略,也幾乎要變成壞事了。這和越南戰爭當時不同。

  結果那就是會變成要使用自衛隊吧。那樣一想,我就真的很反對把邊野古填拓來建造基地。真的,那兒是要做成像標靶一樣的地方。像這樣的隱憂也包括在內的。



ー您方才針對美國的大量消費文化,說是不怎麼喜歡。可是,美國卻是很喜歡導演您的電影,非常的成功。話雖如此,好萊塢因為是透過翻譯之類的,有沒有什麼原本的意涵,是導演想提出來,而這樣的意涵卻讓您覺得有稍微被改變的事發生過嗎?



  不,關於介紹到美國,皮克斯的約翰拉薩特非常抱持著友情和責任在作,我們真的很信賴他。他真的是最棒的好朋友。

  順便稍微提到一點。我到位於英國布里斯托,與阿德曼工作室的工作人員交流時,她們帶來DVD想要求我簽名。結果完全是盜版的(笑)。我也料想不到是怎麼變成那樣的(笑)




「(對於年輕人的右傾化)只要放掉智慧型手機就會改變了。」



ー剛才您提到,引退後的生活沒什麼太大的改變,能和我們談談您正在著手進行的創意計畫嗎? 將來有想要也參加大型專案嗎?

  我現在在吉卜力的美術館正在作短篇電影,正在著手第10部作品。這部是和以往的少數工作人員,還有CG的新工作人員一起進行的。雖然製作人說要花上3年,但要束縛年輕工作人員達3年並不好(笑),我是想盡早讓它完成,但我想光是如此應該就會費盡心力了。

ー邊野古,還有自衛隊,另外還有和美軍的關係,您會把中國視為威脅嗎?還有中國的抬頭,針對其軍事擴大,您認為應該如何應對呢?






  中國有不得不膨脹的內壓。而要以什麼樣的形式,花時間與之交際往來,我想那是日本最大的課題。這樣有回答到您的問題嗎(笑)?

ー您是怎麼看待日本的年輕人的呢。即便看看其他國家,年輕人多是右傾化。在日本年輕人當中,田母神氏(譯按:田母神俊雄先生是日本的前航空幕僚長,為右派團體代表)也獲得相當高的人氣,另一方面,多數年輕人又被說是對政治不關心。您認為這在今後會如何發展呢?您會覺得是年輕人狂熱參加政治過程的時代到來了嗎?

  放掉智慧型手機的話就會改變了。(會場眾人大笑)

ー日本國家憲法,仍會被說是由佔領國強加賦予給日本的。可是,看到這次的動向,日本人是非常深愛這部憲法的。為什麼日本人會對憲法抱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呢?

  歷經15年,日本的戰爭也給日本人帶來了慘澹的經驗。是300萬人的死者。這個經驗,讓許多的,也就是對我們這個稍早的世代來說是很想忘卻掉的。

  所謂和平憲法,相對於此,曾是如同“一道光射進來”的體驗。這對現在的年輕日本人來說,反而是達到無法理解相通程度的巨大力量。所謂和平憲法這東西。

  所謂的和平憲法,與其說是占領軍強押賦予的,應該說也是繼承1928年,成為國際聯盟契機的不戰條約精神的產物,即便它絕對是在歷史上孤立的東西,我覺得也不會只是占領軍所強押賦予的東西。

ー中國和亞洲都在指責日本教科書有關加害的部分描述很少。導演您對該加害的部分也是感受非常深刻的一位日本人,在電影裡,您會把涉及那種觀點的展望放進去嗎?又或者是,會想和亞洲的人們一起拍電影,會有這樣的想法嗎?

  動畫的話,各式各樣的作品都會被考慮進去,不過現在,我打算要做的作品,是像這樣小的毛蟲的故事。光是用手指輕輕一按就會死掉的。我打算描寫這隻小毛蟲依附在葉片上的生活。因為我覺得動畫去逼近生命本質的部分會比較... 以動畫來說,應該會比較容易表現。那個…你懂我的意思嗎(笑)?

  所以說,比起100年或200年的簡短歷史,我覺得動畫要描寫更長的、維繫幾億年的歷史的會比較好。

ー關於您以往的動畫製作,就導演來說,有您尚未實現的東西嗎?現在有很多御宅傾向的作品問世,對此狀況您怎麼想呢?

  哈哈哈(笑)。

  不再有膠捲,我們過去所使用的賽璐珞片也沒了,就連用畫具繪製也不再有了。然後,在畫背景的時候,用的雖然是廣告顏料,但就連廣告顏料都被說八成要停止生產了。畫筆也是,很難找到好毛筆。還有就是,紙張在這一兩年急速惡化。我用沾水筆畫畫的時候,很愛用英國叫做「BB肯特」的肯特紙。非常的棒,對我來說就像寶物一般的紙張,但現在只要倏地畫線,墨水就滲透開來。墨水變得不能用了。

  就好像世界在最根本的地方,正吱吱嘎嘎地惡化下去。因此,我覺得光就動畫而論也無濟於事吧。

  不管什麼時候,都會有這個為什麼會流行,搞不懂的東西在流行著。我是恣意地覺得,有那樣各式各樣的東西也無所謂不是嗎(笑)。

ー今後若沒了基地,軍事存在感變小的話,您認為沖繩會變得如何呢。雖然也可想見不動產業和觀光業的發達...

  我認為讓沖繩成為日本和中國雙方友好相處的地方就好了。那是最適合的。然後是交易。因為他們是擁有非常寬大心靈的人,我覺得他們可以做得很好。

  我在自己小孩還小的時候,有到小島去差不多兩次。當時住宿處的大叔大嬸,不知道給孩子們多麼好的印象呢。竟有如此寬大、溫和的人存在,是很令人吃驚的。真的是。

  第二次去的時候,大人就我一個,帶著四個家庭共10個小孩子去。所有以往總是在吵架的兄弟,都會乖乖聽從哥哥姊姊說的話,還被誇獎說真的是很令人欽佩的一群孩子。我一想到沖繩,總會想起那些人的事。

ー身為邊野古基金的共同代表,也有人帶著威脅說政府要是無法在邊野古建造基地,基地就會在普天間固定化的可能性,就宮崎導演您來說,您認為解決辦法應該是以什麼樣的形式來解決呢?


  普天間的基地非移轉不可。還有就是不可以對邊野古填海造地。因此,第一次民主黨內閣的鳩山總理才會作出「由日本全體來負擔吧」那樣的發言。我覺得那句話仍是有效的。

ー今年是戰後70年的節日年度,就導演來看那場戰爭,您認為那是70年前的那場歷史,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?您覺得在那之後得到了什麼樣的教訓呢?

  我經常在想,“那場戰爭到來之前,原本是可以被制止的吧”之類的。如此一來,漸漸追溯回去,終於追溯到日本和俄羅斯的戰爭為止。其實在那之前也有發生所謂的「日清戰爭」,但這個結局,使得歐洲來到東亞,因為用大砲強迫開國,導致從“文明的衝突”開始。不過,一談到這個,責任會變得曖昧起來。

  所以,我還是覺得只能說,“不該做的事就是不可以作”。為了自己國家而犧牲他國進行侵略,是絕對作不得的。不管附加上什麼樣的理由,再怎麼美化也是美化不完的。我覺得只有那項原則是絕對該遵守的。不能夠去侵略。所以說,因為我們是島國,作起來應該是最容易的才對。

ー請讓我針對動畫的未來詢問一下。因為導演您過去是特化成只作長片,而現在能夠應對觀眾需求,立刻作出作品的公司也出現了。您會覺得這樣的東西會成為動畫的未來像嗎?還是說,您覺得過去您所參與的,在製作上要花時間,高風險高報酬、又能夠受到期待的作品比較好呢?

  我覺得只要有幸運和才能的話,總都是可行的吧(笑)


資料參考:niconico記者會影片、BLOGO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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